明月问归期

夜来谁向月中归

【陆张】【今夕何夕】远山来客

#3.14陆张群白色情人节产粮活动#【21:00】


预警:有生子


远山来客


群山掩映的翠微楼里,亦秋正在努力演练剑阵。

他是弈剑听雨阁第十七代弟子,从小就在翠微楼长大。不过他虽然年纪小,辈分却不低,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弟子都已经是问字辈的第十八代弟子了,听翠微楼主傅靖云说,是因为自己的爹爹是弈剑听雨阁第十六代弟子,所以自己便随着他成了年纪最小的第十七代弟子,还特别地拜在掌门名下。

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名字叫什么,这好像是门派中的一个禁忌。他还记得当时傅靖云看着他不停叹气:“这么小的孩子,你爹就送过来给陆掌门,连个面都不见,这可如何是好。”

他爹的名字虽不能提,但是门派中年纪大点的人似乎都知道他是谁,还经常在他面前提起过往事迹,也不避讳。就比如骆劲贤师叔,就经常对他说:“你爹小时候也是在翠微楼长大,他那时候可比你乖多了,你看看你这顽劣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还有萧逸云师叔,嫌弃他剑术进步得慢:“你这剑术进境也太慢,你爹虽然跟我一样,在十六代弟子里年纪偏小,但是我们都是南字辈里最出色的弟子。你这修炼速度,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你亦遥师姐啊?”

上一辈的恩怨他不清楚,但是他也私下问过掌门师父,自己爹爹去哪里了,陆掌门摸着他的头,那表情十分怀念:“你爹他比较爱自由,这些年一直在仗剑天涯云游大荒。”他抬起小小的脑袋似懂非懂:“那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来看我?”陆掌门开始苦笑:“你爹说把你交给我他非常放心,他在外也不必牵挂。”于是换他苦着脸了:“那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啊?”陆掌门又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当然是,你跟他长得很像,要不然别人怎么一看到你就知道你爹是谁。”“也就是说如果我以后碰见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那他肯定就是我爹爹没错了!”他兴奋地欢呼一声。“嗯,而且他的额头眉上,有两点朱砂,非常特别,你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但亦秋还是有些不解:“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我爹的名字叫什么呢?”陆南亭欲言又止,正思索着怎么跟他解释,却见亦秋恍然大悟一般自己领悟了答案:“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爹爹是个名动大荒的大英雄,你们要是告诉太早告诉我,我就会骄傲得意得无法好好练剑了。”陆南亭笑着点点头:“就是这样,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他叫什么了。”

后来亦秋渐渐长大了一些,他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他发现每次提起他爹爹时,师父好像都不太开心,于是他也就识趣地不再提了。他想,大概是他爹这样不着家的弟子,让师父特别失望吧?

有时他也会偷偷问其他前辈,他爹让师父这么失望,怎么大家还总是提起他?有前辈告诉他:“陆掌门说了,你爹小时候孤苦伶仃,在翠微楼过得不怎么快乐。所以他要我们经常跟你提起他,好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没爹的孩子。”

不管怎样,亦秋还是长大了,他自觉剑术进步飞快,只是从没出过天虞岛,甚至连山门都很少出,自然也还没有江湖经验。他一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然而师父看他看得紧,说什么也不同意。门中其他前辈听了,都笑话他:“你师父啊,是怕你万一有个闪失,以后没办法跟你爹交代。”可是一直不出去历练,不就永远都无法成长了吗?

听说这天虞岛出去向东就是九黎,仲贤师叔就在九黎分堂主事,再向东是巴蜀,传闻中弈剑听雨阁旧址就在那儿,再向东是中原,依晴师叔就在西陵分堂主事。听说那里还开了个酒楼,往来江湖豪客都喜欢在那里聚义结交,他好想过去看上一看。他都十五六岁了,差不多年龄的问字辈弟子都在江湖上去了几个来回了,他却一点世面都没见过,还怎么当的起他们的一声“小师叔”啊。于是他央求了掌门师父好久,陆南亭才勉强答应,让他跟几个同年龄的问字辈弟子一同去西陵城潇湘楼逛逛,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还特别考较了他的剑术。

得了许可,他兴奋得胡乱收拾了包袱就出了门,可一出山门就感到了不同,弈剑听雨阁里地势受锁妖塔影响,普通弟子都可自在御剑飞行,可离开了门派,就再也没有这种庇佑,他的身自在只能滑地而行,根本飞不起来!前面的问字辈弟子好心告诉他,听前辈们说只有功力深厚的弟子才可以真正御剑飞行,他哀叹一声,认命地继续赶路。

外面的世界天高地阔,他这一出去就跟离笼的飞鸟一样,恨不得把没见过的全都见识一遍。于是他先跑到龙津山庄里去寻找翠微楼小伙伴告诉过他的所有好玩的去处,又跟着问字辈弟子们去了风晚林一起偷看冰心堂的小师妹。出门了大半天,玩耍的玩耍,传信的传信,各人才把自己的事务交代清楚,踏上发往腾龙渡的客船。

到了腾龙渡便是九黎地界了,他又在孔雀坪驻足好久,看那些尾羽漂亮的孔雀。到了傍晚,他们终于来到九黎南门,弈剑听雨阁的九黎分堂就在九黎王城里,眼看胜利在望,他们几个人便在南门道边的小茶摊歇脚。

这茶摊上有个说书人,亦秋还是第一次见,于是他就津津有味地听起说书人讲的故事来。那说书人说别看这十几年大荒安稳平静,以前那可是动荡得很,就说这王都都迁了三五次,现在是九鼎城,二十年前可是在九黎这块,再往前推二十年,王都还在西陵城呢。亦秋心想,怪不得他们弈剑听雨阁在西陵和九黎都有分堂,原来都是跟着王城设立的啊。说书人说到大荒乱世,那自然是风起云涌枭雄辈出,而且巧的是,这些枭雄当年跟几大门派都颇有渊源。一听到跟门派有关,亦秋立刻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他想,这里说不定能听到自己师父的英勇事迹,搞不好还有自己爹爹的大名呢,即便不知道他是谁,以后知道了也好吹嘘不是?

只听说书人侃侃而谈,说起那太虚观的一代掌门宋御风,竟然就是打开太古铜门的罪魁祸首;说那王朝二国师玉玑子,就是宋御风的师弟,一举毁灭半边西陵城,才惹得王都南迁到九黎;还说现在的幽篁国,别看现在听起来是个名门正派,其实当年可是跟妖魔一伙的,它的实际掌权者七夜,听说可是王朝的一名叛逆王子;又说到即便跟王朝没多大关系的弈剑听雨阁,也出过几个叛逆,比如说占山为王的瞬漆,在八大门派前救走金坎子的孤鹜剑客天草,还有自称跟十六代阁主陆南亭纠缠不清的幽都魔君张凯枫。当然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说书人也没有亲历其事,所以讲的故事难免就失了真,把这几个枭雄吹得是神乎其神。

嗯?亦秋脑袋转了几转,瞬漆师叔他听说过,据说现下还在巴蜀的旧弈剑听雨阁驻守,可这个孤鹜剑客天草和幽都魔君张凯枫是何许人也,他为何从来没听人提起过。而且这个说书人还说这个幽都魔君张凯枫跟自己师父之间有着复杂的恩怨,什么“十八年前君何愧”之类的,他师父那么一个大好人,也会招惹到这种魔头?

他正听的入神,却见旁边来了个穿着奇怪的人,那个人一身黑衣,头上还戴着斗笠,甚至脸上也覆着黑色面具,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只剩斗笠下露出的头发还是白的。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只有手中拿着黑布包裹的一把剑显示出他剑客的身份。

亦秋从来没见过这样打扮的人,自是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没想到那个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朝他转过头来。他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装作喝茶。好在那个人并没有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太久,只招呼店小二叫了一碗清茶。

他偷偷问同桌的同门:“你们看到那个人了吗?”

同行的弟子习以为常,倒不甚在意:“看到了,怎么啦?”

“他这副打扮出现在这里,就好像一个盗贼招摇过市一样……”

“噗!”同行的弟子们笑了出来,“小师叔,你是从来没在江湖上走动过吧。江湖上这种打扮的人多了去了,多半是因为有仇家,故意隐藏身份。但是咱们又没有仇家,何必在意他面具后面长什么样呢?再说这王都都搬到九鼎城了,九黎南门已经不算是天子脚下,守卫根本就不森严,什么人都来得,这小小茶摊最是鱼龙混杂之地,你可要小心你的钱袋被人偷了去。”

“这怎么可能。”亦秋赶紧找回场子,“既然你们称我一声小师叔,我也总得有个师叔的样子不是?今天这顿茶我请了,等到了潇湘楼,我还请你们喝酒。”

说着他就要去摸钱袋结账,然而在包袱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难道真的被人偷了?这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当场翻车啊。他艰难地把手从包袱中撤出放到桌子上,故作轻松地说:“啊……那个我才想起来我今天出门太着急,忘了把钱袋放进包袱里,这顿茶就先记到我师父账上,回头再跟你们算。”

看到同行的弟子们都一副了然的神情,他有些恼羞成怒,补充道:“你们放心,我说话算话。掌门师父没那么抠,我的面子还是够的。”

喝了茶听完故事,他们一行便去了九黎分堂拜见仲贤主事,顺便在那里借宿一宿,再打点一下行装。亦秋好不容易趁着没人,才拉下面子对仲贤师叔讲了难言之隐,仲贤听罢哈哈一笑,也没有怎么责怪他,便又塞给他一点银两做盘缠之用。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启程继续向东,据同行之人说,这前方不远处便是丹朱村,再向东便有靠北靠南两条路可选,靠北的路途径石林和大禹村,可以在大禹村留宿,就不用赶那么急;靠南的路最前面便是木克村,过了木克村就再没歇脚的地,要一直到天合关才行,但是这条路上有白水台这一奇景,所以不少人宁愿绕路也打算看上一看。

亦秋盘算了好久,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能留下遗憾,到了丹朱村,他便准备说服同伴一起走靠南的那条路,然而同伴里除了一个弟子跟他想法一样外,其他人都不赞成。亦秋初生牛犊不怕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决定各走各的,和那个弟子一起拿着包袱当场就和大部队分道扬镳。同行弟子们都是少年心性,也不在意,就随他们去了。

行过木克村,亦秋才发现,这里跟白水台之间还真有个老虎沟,传闻深山老林岔路极多,到处都有猛虎出没,没点武艺傍身的人都不敢随便穿林。他想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直接就碰上老虎吧,只要行动小心点,应该就没问题,再说实在不行就拔剑呗,他还不信自己连个老虎都对付不了,要是这样,以后还怎么斩妖除魔啊。

亦秋和小伙伴给自己壮了壮胆就进了老虎沟,大概是上天保佑,他们选的这条路看起来还算安全,并没有野兽的踪迹。两人越走越深,就在他们感觉快要到到出口的时候,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野兽的呜咽声。亦秋立刻拔剑出鞘,做好了防御的姿态,同行的弟子也提高了警惕。过了一会儿,密林中果然窜出一只老虎来,张牙舞爪地朝他们冲去,亦秋和同伴连忙应战。好在他们虽然紧张,剑术还没忘,使了几个常用剑招,便把老虎制住,那老虎负伤后见势不妙,自己逃走了。亦秋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我师父经常跟我说‘弈剑之道,洞若观火’,他要是知道我们遇事这么慌张,肯定又要唠叨我了。”

他们才安下心没多久,忽然听见后方一阵响动,那头负伤的老虎竟去而复返,后面还有几只老虎追着它,看来是走投无路了才朝这边折返。亦秋两人当机立断赶紧御剑往前跑,希望自己跑得够快,老虎们追不上来。然而受伤的猛虎潜力无限,眼看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两个心急如焚,简直就要呜呼哀哉。正当此时,一道剑气从他们前方扫过来,却是朝着他们身后的猛虎而去,生生阻住了那老虎的脚步。亦秋两人听到身后老虎的哀嚎,也顾不得回头去看,仍是一路狂奔。跑了一阵,老虎终于被甩在后面,前方出现一条藤蔓编织的小桥,桥那头隐隐透出白色光亮,伴着水声潺动,应该就是白水台了。

两人总算松了口气,踏上小桥。走到桥头,亦秋发现地上有个包裹,他捡起一看,这不就是自己之前丢的钱袋吗!钱袋在地上还没被别人捡走,显然是刚放在那里不久,估摸着他快来了才放的。他赶紧抬头巡视四周,寻找好心人的身影,只见远处有一角黑色的衣袂闪过,似乎是之前茶摊上见过的那个穿着奇怪的人?

多想无益,亦秋两人到了白水台,看见这美景,没一会儿就把刚刚遇到的危险给忘了,游玩一番以后,到天都快全黑了才赶到天合关跟其他人会合。亦秋把自己遇见老虎如何英勇的事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当然没有说其实是有人暗中相助。第二天一早他们换过通关文牒,来到巴蜀地界。

到了巴蜀就该一路北上了,他们在盐泉村乘上客船,路过潇隐村,一直到达望川镇。这一代是产盐重地,因此往来官商不少,望川镇也成了富庶的小城,往来行客都喜欢在这里休息打点。这里不仅有茶摊酒肆,还有铁铺医馆,钱庄客栈,甚至还有一个戏台。到了镇上亦秋和同伴们立刻便被戏台吸引,一起跑去看戏。

台上正演白蛇传,端的是一个种族不同人妖殊途的悲恋故事,看得亦秋和同伴们感慨不已。亦秋说:“我师父说了,咱们弈剑听雨阁的门派宗旨虽然是斩妖除魔,但是妖魔里也是有那么一小部分,不是那么坏的。”旁边有酒客听了他的话接口道:“那是现在才敢这么说,放二十多年前妖魔入侵大荒的时候,谁敢说这话,大家不群起攻之才怪。”亦秋扭头就要反驳,却被同伴们按住,劝他道:“嘘,你还想让他知道你师父是掌门吗?注意点咱们弈剑听雨阁在外的形象。”

他正要找那接话之人,转头却瞧见了那个全身黑衣的剑客。他也坐在酒肆之中,随意地点了一壶酒,正就着酒菜看戏。亦秋眼睛一亮,起身跑到剑客身边,客气地朝他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在下亦秋,乃是弈剑听雨阁十七代弟子……”

“远山客。”那人简简单单回了三个字,声音倒是清清亮亮。

亦秋连忙接上:“远山客兄,之前就是你在老虎沟出手相助的吧?我的钱袋,也是你帮我追回来的吧。真是多谢了,三番五次相救,如蒙不弃,在下愿与阁下交个朋友。”

“不谢。”远山客又是两个字,直接回绝了他。

亦秋仍不放弃:“我师父说了,不可以貌取人,我看你这副打扮,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放心,要是交了我这个朋友,我朋友就是你朋友,你仇人也是我仇人,多个朋友好帮衬嘛。”

“不必。”

亦秋看他油盐不进,干脆转移了话题:“哈哈,当不当朋友都不要紧,相逢即有缘,随便聊聊也好。不知道远山客兄这一行是往哪里去?咱们一路上都碰面好几次了,莫不是同一个目的地吧?”

远山客好似终于被他的话题勾起了兴趣,也不直接回答他,反倒问他:“你呢?”

亦秋看他终于肯理自己了,连忙答道:“我跟同门一起打算去西陵,实不相瞒,这可是我第一次出门派,江湖经验浅薄,让兄台你见笑了。”

远山客低低笑了一声:“初出江湖,嘴上倒是老套。”

亦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这不都是师兄师姐平常教我的嘛,他们说江湖上这样跟人打交道,包管朋友遍天下。”

远山客放下酒杯,对他道:“我也去西陵。”

亦秋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激动极了:“那不是正好吗!咱们顺路啊,远山客兄,要不咱们一起?”

远山客淡淡答了一个字:“好。”

亦秋兴奋地把同伴们叫过来给远山客一一介绍,又对同伴们介绍起远山客:“这位远山客兄,可是我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他可厉害了,今后就要跟咱们一起去西陵啦。”

“小师叔?”听到其他弟子这样称呼亦秋,远山客笑了一声,“你年纪不大,辈分不小。”

亦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起来:“那个,我师父他们说,因为我爹是第十六代弟子,所以我随着他成了亦字辈,你不知道吧,我师父可是掌门!”

“陆南亭?”远山客随口一问。

“原来你认识我师父啊。”亦秋有些惊奇,“我师父这个人,掌门做久了,天天呆在门派里,都不出来走动,没想到江湖上还有几个朋友。”

远山客补充了一句:“听说过。”

亦秋失望地哦了一声,又补充了几句:“我师父可厉害了,几十年前天下动乱的时候,他以一人之力重建了我们弈剑听雨阁呢!”

远山客淡淡的回了句:“嗯。”

亦秋看他对自己师父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就又换了个话题:“远山客兄,你以前是不是去过西陵啊?”

远山客点了点头:“去过。”

“那里怎么样,是不是很繁华啊?”亦秋期待地问。

“还行。”

“我们弈剑听雨阁在西陵城还开了个酒楼呢,潇湘楼你听说过吧?”亦秋开始吹嘘,“听说里面的酒可是一绝。”

“喝过。”

亦秋长叹一口气,苦着脸说:“你都喝过啊,我还没喝过呢。每年依晴师叔都会带好酒回门派,可我师父就是不让我喝,说什么酒多伤身,我年纪小不要碰这个。哼,我明明看见他经常一个人在那里独酌。”

说着说着亦秋发现自己不小心又把话题转到师父身上了,赶紧识趣地住了嘴。

远山客这时却开了口:“你师父说得对。”

“啊?”亦秋没想到新交的朋友也站在师父那边,顿时哭丧着脸不说话了。

几人当晚就在望川镇住下,第二天继续启程。有了远山客这个大护法在,他们此行可谓是如鱼得水,胆子也大了心也开始变野,一会儿跑到丹青湖摸鱼,一会儿跑到长生观参拜,在红木林甚至开始打起狐狸幼崽的主意。远山客也不怎么管他们,任他们玩闹,自己就在旁边抱臂等他们。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情况,还没等他们呼救,远山客就替他们挡了回去。惹得亦秋不禁感叹,这行走江湖,果然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啊!

穿过红木林,就是梧桐谷,听说梧桐谷深处的梧桐幽境里有百种飞鸟,也是大荒难得一见的奇观。然而梧桐幽境入口处亦恒亦瑶两名弈剑弟子正在把守,说是里面危险重重,掌门有令不得让他们进入。亦秋哀求了半天两位师兄师姐,他们也不松口,最后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远山客。远山客本不欲搭理他们,但是亦秋说:“远山客兄,我们都是弈剑弟子,不好违反掌门师父的命令,但是你可不一样,掌门的命令约束不了你,能帮我们的只有你了!”

远山客最终还是没有招架住亦秋的央求,走上前去跟亦恒亦瑶交涉。他拔出剑来横在二人面前,对他们道:“二位大可放心,有我在,他们出不了什么意外。”虽然面前的远山客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们认不出来,但是他手上的这把剑他们却认得,更重要的是那剑柄之上的装饰,他们立刻便认出来这是自家掌门的手笔。亦瑶有些吃惊,忍不住说了声:“你是……”远山客轻声打断她:“嘘,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她赶紧点头。

亦秋凑上前来问他:“沟通得怎么样了?”亦恒道:“哼,看在掌门的面子上,就放你们进去一次,要是出了事你们可得后果自负。”亦秋高兴极了,连声答应,赶紧和同伴们一起进了梧桐幽境。亦秋感叹道:“没想到我掌门师父的面子这么大,远山客兄,你是怎么说动他们的?”远山客笑了一声:“我就拔剑威胁了一下他们。”亦秋惊奇道:“就这么简单?”远山客淡淡嗯了一声。亦秋顿时佩服得不得了,连声大呼你这个朋友没白交。

等他们看够了百鸟朝凤,才匆匆离开梧桐谷,一直到中原地界的西岐村投宿。听说再往东就是平遥镇,过了沧漩渡,就接近西陵城的南门了。第二天一早他们便从西岐村出发向东行,没想到在半路竟遇到了马匪。亦秋十分不解:“中原的治安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同伴告诉他,因为平遥镇是大荒钱庄的东家康家所在地,这附近往来押镖运货的商贾极多,于是侯马屯那边,就有好几波马匪,天天蹲在这里抢生意,官府屡禁不绝。亦秋哭笑不得:“我们看起来也不像有钱人啊。”

“你可别谦虚,这大荒几大门派里除了魍魉就属咱们弈剑听雨阁最有钱,但是人家魍魉弟子财不外露,弈剑弟子却常常为了表现得风流潇洒而打扮得像个富家公子哥,况且咱们年纪这么小一看就没什么江湖经验,所以才被盯上。”

亦秋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解释,他看了看包围自己的一圈马匪,又看了下旁边一直抱着剑不说话的远山客。他善解人意地想,远山客虽然是个剑客,但之前一直都只是打打野兽赶赶老虎,并没有见到他跟人动过手,就连梧桐谷那里也就是拔剑示威了一下而已,也许他并不擅长跟人对战,要不然为啥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让谁都认不出来,还不是因为打不过仇家只能躲着吗。他用胳膊碰了碰远山客:“远山客兄,这下可真是连累你了。我师父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是有机会,就自己冲出去,不用管我们了。”说完他便走上前大声对马匪们喊道:“喂,你们可听好了,这群人里就属我辈分高,抓他们不如抓我有用,你们要是肯放了他们,我愿意单独留下做人质。我们身上带的这点钱怎么够你们分不是?你们把其他人放了,他们也好通风报信去赎我。”

马匪们将信将疑,直到听见大家都劝他“小师叔不必如此”,才有些相信。那马匪头领喊话道:“其他人都可以放了,你们中间那个成年人可不行。谁知道他会不会一离开就转回头捅刀呢?”亦秋有些着急:“他跟我们不是一伙的,你们留他也没什么用。”远山客却按住了他的手:“好,我留下。”

达成一致意见马匪们便把其他弟子给放了,亦秋嘱咐道:“你们快去西陵城找依晴师叔,我们在这里也就被困几天,不用担心。”其他人虽是不舍,但也知道大局为重,叫他多服点软等他们搬救兵回来。

等其他弟子都走远了,他和远山客两人被带到旁边候命。亦秋问他:“远山客兄,你行走江湖也这么多年了,这种场面应该也没少遇见过吧,你都是怎么脱困的啊?”远山客低低一笑:“当然是逃了,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亦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远山客召出了一把飞剑,拉着自己就直接跳上去,然后御剑飞了起来,一下子就冲出了包围圈,离开了这里。

这下轮到亦秋傻眼了:“原来你会御剑飞行啊?!”远山客淡淡应道:“嗯。”亦秋在剑上有些兴奋:“你怎么学会的?”远山客答道:“自学成才。”亦秋又发出一声赞叹:“你好厉害啊,那你刚刚怎么不动作?”远山客不厌其烦地继续解释:“我不想大开杀戒闹出太大动静。”亦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肯定是传说中隐姓埋名的大侠,因为不想招惹太多仇家,所以才这样做的!”远山客笑了笑:“没错,而且你不觉得这样更潇洒惬意吗?”

他们御剑没多久就追上了其他同伴,其他人看到他们逃了出来吃了一惊,连忙追问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亦秋想着远山客既然是隐姓埋名的大侠,也不好把他的英勇事迹到处宣传,就打了个哈哈说马匪见他们没什么价值就没严加看管,正好又有一群运货的商贾路过,他们就趁乱逃了出来。

这之后的路途有惊无险,他们终于安全到达西陵城。既已到了西陵,弟子们便散开来各干各的事儿去了。亦秋拜见过依晴师叔之后,便专门把远山客请到潇湘楼饮酒。

两人挑了一个僻静处对坐,亦秋虽是第一次待客有些拘谨,但也努力作出一副东道主的模样。

“这一路多亏有你,我这初入江湖的历程才没有丢掌门师父的脸。”他给远山客斟满酒,“这潇湘楼是我们弈剑听雨阁的产业,各种美酒你随便挑,今天管够。”

远山客也不客气,直接点了好几样此地特色,亦秋发现他对潇湘楼的酒菜竟然比自己还熟。

亦秋有些惆怅:“我这次出门到西陵分堂也基本上算是结束了,过几日就要回门派,也不知道掌门师父下次让我出门是什么时候了。”

远山客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他管你管得很严?”

“也不是啦。”亦秋吐了吐舌头,“掌门师父对我虽然要求严格,但是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我偷偷问过门中前辈,他们告诉我说,我爹从小就是掌门师父带大的,可是他到处乱跑根本不着家,让我师父特别失望,所以我也不想乱跑再伤他的心。”

远山客低笑了一声:“是吗?”

“嗯!”亦秋点点头,“我师父平常就喜欢苦着一张脸,面上没什么笑容。可我每次一提起我爹,他的眉头就皱得更深,显然是不开心。而且他还说过我和我爹长得很像,那岂不是一看到我就想起我爹,可想而知他有多伤心哪。”

“那他知道你爹什么时候会回去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他经常念叨着什么‘他快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我爹。可是我爹是真的从来没回来过,更没回来看过我。”

远山客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再说话。

亦秋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好奇之情,怎么也掩盖不住:“远山客兄,你能不能……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一眼?”

远山客在面具之后低低发出一声轻笑,他以为远山客要拒绝他,连忙解释道:“你不要多心,我就是想着你这一路上帮了我这么多,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我的恩人了。我要是连恩人的样子都不知道,以后还怎么报恩哪。而且,你要是长得……你放心吧,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好在远山客并没有打算拒绝他,他轻轻将面具摘了下来,只见斗笠下露出一张和他极为相似的脸。

亦秋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过了半天他才找回自己,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

他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面前的人额头眉上的的确确有两点朱砂,跟师父说的自己爹爹一模一样。

远山客坐在那里任他打量,看他打量够了,才笑着开口:“你长大了,看来陆南亭把你教的还不错。”

亦秋呜的一声扑上去抱住他,激动道:“你真是我爹爹!”

远山客抚了抚他的头发,温柔道:“嗯,如假包换。”

好不容易亦秋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他拉着远山客坐到自己旁边,有无数的话想跟他说。他又成了好奇宝宝,恨不得把这些年来的疑惑一口气问个明白。“那爹爹,你到底叫什么啊?为什么门派里大家都讳莫如深,从不肯告诉我。”

“那是他们为你好。不过你我既已相认,也没什么不能说。你爹我名叫张凯枫,你可要记好了。”

“张凯枫?那不就是之前茶摊说书人口中的……幽都魔君?”亦秋再一次张目结舌。

“没错,你爹我二十年前就是大名鼎鼎的幽都魔君。”

“可……可那个说书人说,幽都魔君和我师父之间有说不清的恩怨……”亦秋觉得今天自己收到的信息量太大,脑袋已经快要转不过来弯。

张凯枫点点头:“他们差不多也没说错,我跟你师父之间的恩怨确实很复杂。”

“那……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送给他养?你就不怕……不怕他因为你们之间的恩怨把我杀了?”虽然师父待他很好,但是事前又不会知道,亦秋还是有些纠结。

张凯枫有些好笑:“说什么呢,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他也是你父亲吗?”

“啊?”亦秋过于吃惊,连下巴都要合不上了,他努力理解这句话,“你是说他如师如父?”

“我是说他也是你的亲生父亲。”张凯枫看着他吃惊的模样,也不打算解释太多,“你年纪还小,以后就知道了。”

亦秋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索性不再想,继续问他关心的事情:“爹爹,那你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呢?”

张凯枫理所当然答道:“仗剑天涯云游大荒啊。”

这不是跟师父说的一样吗,亦秋有些怀疑:“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然后暗中出手相助?”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随手帮忙,没想到那个人恰好是你而已。”

得知自己不是被特别关照的亦秋有些失落,但他还是不肯服输:“那、那要不是我想看你长什么样,你就不准备跟我相认了是吗?”

张凯枫一愣:“当然不是。”

他又伸出手摸摸亦秋的头:“你是我的孩子,你的要求我当然不会拒绝。”

听了这话亦秋又开心起来,他甚至开始得寸进尺:“那爹爹,你跟我回弈剑听雨阁见见师父好不好?”

张凯枫一瞬间有些失神,虽然这一路也没少听亦秋说起陆南亭,但让他直接回去见陆南亭,还是有些突然。不过他看着亦秋那期待的眼神,怎么也拒绝不了:“嗯,行,我就跟你回去见见他。”

亦秋欢呼一声,高兴得不得了。

“爹爹,我还有个问题。”

“嗯?”

“你既然是第十六代弟子,为什么名字里没有南字呢?”

“你师父没教过你吗?有句诗叫‘凯风自南’,你爹我自然也是南字辈。”

“好像是有教过……”亦秋歪着脑袋努力回想,“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叫南什么,那个字我想了好久都猜不出来!”

张凯枫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就不用再猜了。”

 

回程的路上十分顺利,张凯枫带着亦秋一路御剑飞行,亦秋激动极了。

到了山门阁楼,亦秋先跳下来说去找师父,让他稍待。

张凯枫也不着急,就在山门阁楼等他们。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他的心情也有点复杂。

过了一会儿,只见亦秋跟着陆南亭御剑飞来。

陆南亭面上有一丝欣喜之色,但他却努力压制住了,只淡淡问他:“听闻阁下就是远山客?”

“没错。”

“敢问山是何山?”

“蜀山。”

“欲往何处做客?”

“剑阁。”

陆南亭笑了起来,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那就有请阁下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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